汉语闭口韵-m尾韵的情况很复杂,就汉语鼻音-m、-n、-ŋ韵尾分合的状况,王力《汉语史稿》分列了九种类型。郑林丽(2001)收集、分析1093个方言点的材料,分-m、-n、-ŋ阳声韵尾的分布为四类:三元对立,二元对立,一个鼻音韵尾,无鼻音韵尾。
一般认为,由闭音节向开音节演化是汉语语音发展的一大趋向,-m韵尾因其发音的闭口特征,加上汉语的辅音韵尾在语流中实质上只是半辅音(只有成阻而无持阻和除阻),较容易消失,故-m韵尾远在入声韵尾消失之前的唐代方言中就出现消变的端倪。在唐宋时期,这种音节裂变还不大适合中古汉语双音节化体系,因而未能很快铺开。直到近代入声消失后,-m韵尾才全面归并于-n韵尾而最终完成消变。
在汉语音系中,鼻音处于声母位置时,其鼻辅音的性质是完整的;鼻音处于韵尾位置时,其鼻辅音的性质往往是不完整的,故韵尾鼻辅音就发生一系列的消变和归并。汉语阳声韵鼻音韵尾的归并,大致是按鼻音发音部位由前往后进行的,消变规律是:m → n → ŋ →(鼻化元音→口元音)。双唇的-m最容易消失,舌尖的-n次之,舌面后-ŋ最稳固而最后弱化、消失。语音实验表明后鼻音韵尾-ŋ比前鼻音韵尾-n时长要长,时长越长越稳定,越短越易脱落。现代汉语方言中,有两个鼻音韵尾的方言往往是-n、-ŋ共存,一个鼻音韵尾的则是-ŋ多于-n,还未见只有-m一个鼻音韵尾的方言类型。
张燕芬的博士学位论文(2009),以北京语言大学语言研究所“汉语方言地图集数据库”为语料来源,选定178个中古阳声韵字在八大方言区930个方言点中鼻音韵尾的分布做研究。其中,-m、-n、-ŋ三分型方言点135个,都是南部方言,除了湖南衡山是宕江梗摄收-m韵尾外,其余都是咸深摄收-m韵尾。粤语59个方言调查点,-m、-n、-ŋ三分的54个,闽语(福建、广东、海南、台湾、浙江)102个方言调查点,-m、-n、-ŋ三分的5个;客家话(广东、广西、福建、湖南、江西、台湾)71个方言调查点,-m、-n、-ŋ三分的36个;赣语(江西、安徽、湖北、湖南)90个方言调查点,-m、-n、-ŋ三分的9个;湘语42个方言调查点,-m、-n、-ŋ三分的1个。其余的,官话方言364个方言调查点、吴语(江浙地区、安徽、江西、福建)121个方言调查点、徽语(安徽、江西、浙江)15个方言调查点,都无-m、-n、-ŋ三分的类型。
现代汉语方言保留-m韵尾的,只有粤语、闽语和客家话。中古-m韵尾在官话、赣语中都变成-n,在闽语多变成-ŋ,在西安等地区多变成鼻化元音,在温州、苏州等吴语区多变成口元音而与阴声韵相同。
中古-m韵尾向现代普通话转化有一定规律:咸摄字都在an、ian韵母中,深摄字都在en、in韵母中。普通话合口、撮口呼uan、üan、un、ün四韵母中,除了“赚、寻”两个特例,基本不见中古-m韵尾字,因为闭口韵-m总与古合口韵相互排斥。
为了全面展示-m韵尾在近代汉语中的变化情况,我们对积累多年的108种反映元明清时音的韵书、韵图做全面的考察,看-m尾韵在各书中表现,探寻规律,从而勾勒出近代汉语-m韵尾消变的历时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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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案:从闭口韵-m韵尾的消变现象也可以看出,人们发音总是有一种由勤奋趋向懒惰的势头,因为要发出闭口韵尾-m的音,你必须打起精神来,嘴巴稍微偷一点懒,闭口韵尾-m就容易消失了。同理,入声韵的逐步消失亦可以为此作另一例证,要发出入声韵,你也必须提起精神来,懒懒地脱口而出,是不容易发出入声韵的。由此可以进一步推断:闭口韵-m韵尾的消变历程正好印证了近古以来白话音逐步取代文读音的语音现象,因为文读音是由私塾先生代代相传,其发音是比较讲究的,不大容许你嘴巴偷懒的,所以在文读音里面,闭口韵-m韵尾以及入声韵都保留得比较好,而白话音则因为是人们日常讲话的发音,并不甚讲究,音变也是比较随便的,所以其闭口韵-m韵尾以及入声韵就比较容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