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音,指的是讀冊(書)音,又叫做「孔子白」,和一般的說話音,也就是「白音」,往往有明顯的區別,甚至形成兩個平行的系統。漢語系的讀書人,一向講究文音。譬如「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王維《相思》),用「文音」來讀,和「白音」就有明顯的區別。
白居易《琵琶行》中,有一句提及琵琶女的丈夫「前月浮梁買茶去」,光是這七個字,文白異讀就有六個,佔了八成以上。廈門大學周長楫教授曾經就三千七百五十八個常用漢字作統計,文音和白音不同者,大約有百分之四十,差不多每兩個字就有一字是「文白異讀」。
從聲韻學來看,閩南語的文音在相當程度上,可以看做是中古音的「活化石」。所謂中古音,一般指的是魏晉到唐宋,也就是西元四、五世紀到十一、二世紀這段時期的讀書音。閩南語在調類、調值上,都非常相似、非常接近中古唐音,所以用閩南語的文音來吟詩,自然平仄分明、聲調和諧、氣韻生動。
文音的來源,一般來說,是自古以來,知識份子跟著老師吟讀古詩文,口授相傳而得,所以文音有相當的保守性,維持了原有的音韻系統。如果「南人北學」,讀書音則不免受到北方語言影響,所以學者相信,閩南語的讀書音與早先官場中通用的官話有密切的關係。另一方面,文人根據《切韻》、《廣韻》這一類韻書的反切所讀出來的音,乃是文音最主要的來源。因為《切韻》代表的是中古音,也可以代表唐音,這是一個完整的讀書音系統,從其中,我們看到了「四聲兼備、八音分明」的內涵(反切上字藏陰陽、下字藏平仄),是當時標準的中原語言,對漢語,特別是詩文上的語言的統一起了很大的作用。閩南語的讀書音在切韻的影響下,形成了獨立且精緻的系統,相對的,也將其帶入「說話音」當中,而交錯雜用。
文音,是以「切韻」為代表的中古音的投影;白音,則是幾個不同時期語音的層疊,有一些閩南語的說話音,簡直就是上古或更早時期漢語語音的「活化石」,譬如乾隆進士錢大昕提出來的「古無輕唇音」、「古無舌上音」的說法,閩南語是最可靠的證據。所以,這兩個系統都是文化寶藏。
我們只要根據中古韻書的反切,對照同音類其他字的讀書音音值,便可切出讀書音來。而在傳統的書塾或吟社的教育中,經由師徒口授相傳的「文音」,有時不免也出現所謂的「白音」或從俗的「強勢音」(不一定完全照中古音),這一些都是可以理解,也不必太挑剔的現象。
中、小學生乃至於一般社會人士誦讀古詩、古文,最好能講究文讀音,因為即使彼此之間,使用的漢語方言不同,但是基本上都是以平、上、去、入為字音的基礎,大家互相會有交集,並形成共同的記憶和文化,因為有了「共同記憶」,便能珍惜「民族情感」,彼此懂得欣賞與包容。不管是國語或其他漢語方言,都有「文白異讀」的狀況,如同是兩個系統,在說話時,兩個系統也時常有互相支援、輝映,相得益彰的機會。只要大家「多讀書」,共同建立「書香社會」,相信平仄分明,保守而典雅的「文讀音」也可以成為一種「習焉而不察」的習慣與文化。
例如國語中的「北」讀ㄅㄛˋ,綠讀ㄌㄨˋ ,宅讀ㄓㄜˋ,白讀ㄅㄛˊ,其目的乃是為了保存入聲字的一些感覺。我們認為平仄是研讀古詩文的準則,也是我們的共同記憶,我們應守住平仄,尊重中古音,在教學時折衷於文讀音,就可以減少誤差,並拉近各漢語系方言的距離,所以提倡讀書音是必要的。
——作者洪澤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