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烱輝:「夏」、「雅」源於同音

《論語》將「夏言」寫成「雅言」,如何解釋?用「文字學」的角度是無法解釋的。這時,「聲韻學」就顯得十分重要了。

聲韻學界常說古漢音聲母的特色:「古無輕脣音」、「古無舌上音」、「古多舌頭音」(錢大昕1978),中古漢音韻尾有收雙脣、舌尖、舌根三種促音(梁烱輝2012),這漢音特色,大家耳熟能詳,今天的漢語各方言中,既有經學的傳承,又能符合這些特色的漢語方言,就只有臺灣漢音。不僅於此,古漢音的聲母有鼻濁聲母,學者用以引證的就是閩南語,也就是現在用來誦讀四書六經的臺灣漢音。這鼻濁聲母,在臺灣漢音中,有的變成鼻音聲母,有的變成濁音聲母(嚴學宭1986)。這些特色雖說是古漢音特色,其實,沒有上古音的傳承,那來的古漢音傳承經典?

在古音十九紐(林尹1975)之中,「夏」字聲母屬匣母,「雅」字聲母屬疑母,同屬舌後濁音。因為同類、同位、同清濁的音,相互間有音變現象(林尹1975),所以夏王朝音「大夏」,到了周王朝會音變成「大雅」。正因為「夏」、「雅」二音同源,才會有「夏言」記成「雅言」的結果。這是粗略的說法,詳論如下:

「夏」、「雅」古音同源之論證必賴臺灣漢音

1. 「夏」、「雅」上古音擬音,以舌根濁塞音[g-]為宜

屈萬里說古音「夏」、「雅」相近,「大雅」即「大夏」,則上古音「夏」、「雅」同源,其上古擬音,以舌根濁塞音[g-]為宜。如此,「夏」字古音十九紐為喉濁擦音[ɦ-],可解釋為上古音[g-]之音變,至中古音再經濁音清化,音變成喉清擦音[h-]。而「雅」字古音十九紐為舌根鼻濁塞音[ŋg-],可解釋為上古音[g-]之鼻音音變,至中古音單輔音化,變成舌根鼻音[ŋ-]。支持這種論述的證據,正是今傳之臺灣漢音,「夏」音[ha]下上,「雅」音[ŋa]下上。進一步論述如下:

2. 臺語文、白音層中的上古音變

⑴臺語白話層上古音變匣母再清化為[h-]音之例

上古音舌根濁塞音[g-],音變為匣母再清化之[h-],在臺語白話音中可找到上古音變遺跡的,如蟻[hja]下上、額[hjaʔ]下入、岸[hwa]下去、艾[hja]下去、逆[hjǝk]下入、魚[hi]下平等音,這些音都屬古音十九紐中的疑母字。

⑵臺語文讀層保存上古音之[g-],與音變疑母再單輔音化為[ŋ-]音之例

上述疑母字存於臺語文讀音中的音,有的是濁塞音[g-],有的是鼻音[N-],上例中,音[g-]的如蟻[gi]、額[gjǝk]、岸[gan]、逆[giǝk]、魚[gu]等,可證源自上古音[g-];而音[ŋ-]的如艾[ŋai],可證源自古音[Ng-]之音變。

⑶臺語文白音層可見上古音之[g-]音變歷程

由此可知,上古音[g-],未音變的仍為濁塞音[g-],與後世音變為鼻音[ŋ-]的,存於臺語文讀層中;後世音變為濁擦音再清化之[h-],則存於臺語白話層中。可見,文讀層的鼻音[N-],與白話層濁音清化之[h-],同屬上古音[g-]之音變。此一音變歷程,超乎嚴學宭1986的論證,因為他只知存於閩南語中的疑母源於古漢音[Ng-]。卻未觀察到古漢音疑母音[ŋg-],實際上源於上古音[g-]之音變。

3. 疑母在上古即已直接音變而入匣母

疑母之上古音[g-]會音變為匣母濁音清化之[h-],從上例可知,則上古「雅者夏也」之語言現象,「夏」、「雅」上古必然要同音[g-];而「夏」音之古音音變為匣母之喉濁擦音[ɦ-],再清化音變為[h-],與音變為[h-]之疑母字相同,也就不足為奇了,因為這根本就是上古同音,後世當然會有此同音的音變歷程。筆者甚至可以說,有些疑母字,自上古音之[g-]音變同於匣母之喉濁擦音[ɦ-],再清化音變為今音之[h-],根本不須經歷疑母帶鼻音[ŋ-]之階段,直接音變而入匣母。要之,古音音變之論證,非今傳之臺灣漢音不可。